侃侃的歌
今年对流行音乐的唯一发现是侃侃的歌:《老家》、《滴答》(北京爱情故事插曲)、《爱情啊》。
春节前从几个朋友的博客背景音乐上分别发现它们。然后用“百度”去搜作者和她的其他歌曲。然后,把它们下载到MP3里。然后,整个春节和更往后的日子,我就靠它们活着。
就像早些年发现朴树的《白桦树》和《那些花儿》,一瞬间就无条件把耳朵交给了它们。我听《老家》时也是这感觉,一面流泪,一面脸红。
当年写文章表扬朴树时,我故意批评他的《白桦林》是伪俄罗斯民歌。因为我太喜欢那种看上去多少有些矫情的深沉。向朋友们推荐侃侃时,也没忘用自嘲保护自己对她的偏爱。侃侃的声音里有我早年特别引以为傲后来又引以为羞的元素:自由、爱情、逃离、忧伤。饱含在城市天空开垦音乐牧场的民谣式理想。
是的,我喜欢那种特单纯的忧伤,越单纯越能摧毁我。侃侃的歌基本是用木吉他伴奏的,伴奏单纯,旋律单纯,歌词单纯,嗓音也单纯,其中不乏“外婆”、“老广播”这种对我特别有针对性的怀旧意象。
怀旧很容易被理解为小资,而在精英知识分子眼里,小资是肤浅和可耻的。
所以我一面在《老家》们的情绪里放大着自己对时间的感伤,一面暗自脸红。
正月初四,去朋友老吴的别墅喝酒。酒后同他妻子以及一上海回来的女同学喝茶,向他们推荐的也是侃侃的歌。我们环坐在老吴的书房,姿势端庄得近乎滑稽地各捧一杯热茶。《老家》、《滴答》、《爱情啊》、《秋天2002》在头顶循环往复地播放,我们关于青春的回忆也一章一章地被解密敞开。
那时候窗外的树枝在持续了一个月的奇寒中微微颤栗,我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音流里温暖地微微颤栗。
我早年的吉他师傅老吴说:侃侃的吉他弹得真好,嗓音也确实很好!有机会请她来鄱阳走走,跟她学学吉他和唱歌。
老吴的话让我感动。20年了,他在美色(油画)和美音方面的偏爱和我依旧如此合拍。
去亲戚家赴宴的路上,我听着侃侃;在县城郊外徒步漫游时,MP3里放的是侃侃;深夜睡不着觉的时刻,听的还是侃侃。侃侃用天籁般纯净的旋律和嗓音为世故而喧闹的春节伴奏。
节后回南昌,侃侃仍旧住在我耳朵里。坐公共汽车上下班的路上,去菜场买菜的路上,甚至,赴一些无聊却必须的饭局时,我继续借助侃侃忽略那些我不愿听到的声音。
后来通过博客与侃侃接上头并成为朋友,后来我知道:
侃侃虽然已出版《我是侃侃》、《老家》、《情动》3张专辑,写歌唱歌却并不是她的主业。她家住扬州,每天要坐一个小时的车去同扬州比邻的另一城市上班,工作性质与音乐相去甚远。
同许多音乐人一样,侃侃从小就被老师发现很有音乐天赋,但她没有接受天赋的暗示把音乐当作职业来经营,只在工作之余写歌唱给自己和朋友听。她的成名曲《网络情缘》就是被朋友以游戏的心态发送到网上,后来才被大家关注并广为传唱的。 ——那是2000年底,侃侃刚成为网虫3个月。
有同行称侃侃的嗓子像过滤器,任何一首歌被她翻唱都会焕发出奇特的光彩,但是迄今为止,侃侃没有参加过任何声乐比赛。
侃侃说,她爱的是音乐,而不是附着在音乐之上的那些附加值。
这让我想起德国现代舞大师皮娜·鲍什的话:我跳舞,只是因为我悲伤。
后来,还听过侃侃翻唱罗大佑的《童年》。以前听过许多歌手唱这首歌,但从来没有谁(包括罗大佑自己)能像侃侃那样,在唱出童年的欢快时,也唱出了不再年少的人对于时光流转的无尽惆怅。
我想,一个歌手太注重内心,在靠绯闻和官司维持关注度的娱乐圈,难免会显得低调甚至低迷,但也正因为如此,她保持了声音的纯度。
因为这种纯度,我一下子从众声喧哗中辨别出了侃侃的嗓音。
像许多白领那样,侃侃每天靠忙碌的工作养活自己的身体,和大多数白领不同,侃侃用低低切切的歌吟养活自己的精神。
从容,淡定,就像侃侃这个名字。
不知道侃侃还会写出怎样的好歌,不知道侃侃以后会一路走红还是被逐渐被众声湮没。
对于我,有了侃侃,2008年春天就有了特别的纪念。
-- 摘自《百度百科》范晓波